生命是一条线段,一端是出生,一端是死亡。每个人的经历不外乎就是从出生、孩童、少年、壮年、老年、衰老再到死亡,生命的每一个环节,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拥有健康的体魄是每个人一生的追求。食物和水滋养了生命,吃五谷杂粮的人都会生病。人,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求生欲望才会是最为强烈的。虽说生老病死是顺应自然,但寻医问药却是消除疾病和对抗死亡的不二之选。良药苦口利于病,汉王充《论衡·道虚》有言:“服食良药,身气复故,非本气少身重,得药而乃气长身轻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医和药已成为人类消除疾病,实现延年益寿的良方。
千百年来,在双柏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彝族先民和其他各民族共同创造了灿烂的民族文化,在不可预知且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他们为了生存和发展,不断地和大自然作斗争,医药便是他们在长期生产和生活中同各种疾病作斗争中不断实践、认知而产生发展的。1979年,楚雄彝族自治州药检所在双柏县大麦地镇蚕豆田村委会新村发掘的一本古彝文医药书——《齐苏书》。该书成书于明嘉靖45年,比李时珍的《草本纲目》还早12年。“齐、苏”皆为彝音,“齐”意为药,“苏”意为种类,“齐苏书”意思是记载药的种类的一本书。《齐苏书》是对16世纪以前彝族人民用药经验的总结。此书是一本典型的彝族医药方书,它把彝族的医药经验,加以简略的归纳汇集,比较客观和准确的反映了彝族在当时治疗各种疾病行之有效的用药经验。该书载有八十多种病症,二百七十多味药,二百八十多个方剂。病种涉及内科、外科、妇科、儿科、五官科、皮肤科、疑难杂症等彝族地区常见病、多发病为主。该书内容丰富,言简意赅,书中所述病种药物,以群众易找到的为主,即有一病数方、一方数药、一药数用的特点。
《齐苏书》是双柏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我们在坐享彝医彝药“养寿”功效和独特魅力的同时,让我们把视线回到1979年,在这之前,它只是一卷装在竹筒里,写满古彝族文字的书。它的主人杨思友虽说是彝族地区的赤脚医生,可是,他也看不懂书中的内容,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闭塞的蚕豆田新村,杨思友老医生深知此书的价值,于是,他把书装进竹筒,用蜜蜡封存好,送到山的另一边,藏存在亲戚家的核桃树下以防万一。杨思友老医生的想法很单纯,与其遭到人为毁灭,不如让它回归大地。国家医药普查工作队的出现让此书得以重见天日,在了解工作队的意图后,杨思友老医生经过深思熟虑,又从核桃树下挖出保存完好的医书,郑重地交到国家医药普查工作队的手里,此时,他的想法更单纯,就让他去服务广大人民群众吧!医者仁心。这就是我们淳朴善良的彝族老医生。且不谈什么深明大义,老医生没什么文化,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没有兼济天下的气概。他,只是一个缺乏行医资格的赤脚医生,敬畏、尊重生命的本能驱使着他必须这么做。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或许只有那一棵老核桃树见证了这一切,不知那棵老核桃树是否依然存活?
古彝文,凡精通者寥寥无几。谁能翻译这神秘的文字呢?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麦地镇上莫且法的施学生,这位精通彝文古籍,熟习彝族的民族民间传统文化的大毕摩,在使命的召唤下,他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翻译工作。由于草药的汉语名称和彝语名称受方言和地域的影响,出入非常大。大毕摩施学生无法精确地翻译出草药的汉语名称,本着严谨、负责的态度,他请来本村懂医、懂药的赤脚医生并亲自带着他们上山采集草药标本,确定书上所记载的草药就是他们所采的草药。在施学生大毕摩亲力亲为的努力下,一个个药方,一棵棵草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翻译出来。翻译工作和草药确认背后的艰辛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只有对生命心怀敬畏的人,才能承担起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任。
在双柏,深受《齐苏书》的影响,人们坚信一棵小小的草药能救人半条命。的确,双柏不止有《齐苏书》,还有丰富的草药资源。双柏,素有“人间有什么病,山里就有什么药”的美名。80%的国土面积被莽莽林海覆盖着的双柏,山高水长。“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垂直性立体气候,孕育了种类繁多的草药。常有人调侃:在双柏的任何一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去,必定坐着三棵药。普通的小病,双柏人是不会去医院的。人人都是赤脚医生:夏枯草治疗老人的眼睛最有效,上了年纪的老人,历经风吹日晒,眼睛难免会干涩、肿胀,流眼泪。采一把夏枯草熬煮,内服外用,清肝明目;小孩感冒了,三五棵马鞭草、车前草、淡竹叶、芦苇根熬煮,当水喝,然后闷头大睡,醒来,药到病除;若是嗓子疼痛,拿出早已采摘、晾干的金银花当茶泡,能清热解毒;紫苏,解表散寒,如果在野外淋了雨,回到家,贤惠的女人会给自己湿漉漉的男人喝一杯紫苏茶;女人月事,偶遇痛经,夜晚,懂事的男人就会用艾叶煮水供女人泡脚,个别心细的男人额外还会给女人用磨碎的干艾叶煮鸡蛋。用药时,谁也不会手忙脚乱,这些草药长在房前屋后,用时,信手拿来。药性十足,绿色天然,季节性的草药更不用担心,在适当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采摘、晾干后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在双柏,不要忽视一棵不起眼的小草,也许就是救命的良药。小小草药大有作为。因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棵棵小小的草药在消除疾病的同时,也让人们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减轻了家庭负担,人们不再为疾病担惊受怕。偶尔有摔伤、崴伤、刀伤、骨折这些伤筋动骨的跌打损伤,村里的赤脚医生就能轻松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接骨丹、滇重楼、伸筋草、碎骨补、破膝风是最常用的草药,有的用酒炒制,有的捣碎,有的切块,混合搅拌,或外敷,或包扎,或拌酒擦拭,在难闻的药味中静养,百天之后,又是活蹦乱跳的了。劫后余生的人,他不会在意几十块的诊疗费,更多的是对赤脚医生的感恩戴德。不幸中的万幸让遭过劫的人更加珍惜生命,珍视家人。家庭和睦,人人身心愉悦,让生命得到了修养。
没有比生活在双柏更幸福的了。双柏人在山林里谋生,被草药悉心呵护着。病了,随便一把抓,草药手到擒来。古人说,病来如山倒。一场大病掏空一个家庭经济的例子比比皆是。无疑,双柏人是幸运的。双柏人从出生就和草药打交道。在乡村,绝大部分的小孩对一些常用草药的用法早已烂熟于心。在父辈、祖辈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他们对草药的生长习性和药用价值了如指掌。在草药的滋养下,藏在身体里的疾病基本消除在萌芽状态,哪里不舒服了,该吃何种草药了,人们心知肚明。药到病除往往是最为理想的结果。
消除疾病对身体的侵蚀,其实就是对生命最好的保养。最近,一个大病初愈的朋友时常在我身边感慨,我不怕死,但我怕病。他这发自内心的感慨只有到过鬼门关的人才能体会得到。可谁又愿意往鬼门关闯呢?看到医院人头攒动的熙熙攘攘,我总是心有余悸。活着真好啊!
如今,物质生活越来越好,各种疾病也纷至沓来。人们惜命如金,各种“养寿”之道应运而生。因为拥有得天独厚的森林资源,双柏这个天然的大氧吧被人们誉为养生福地。坐拥漫山遍野的草药,顶着“云药之乡”光环的双柏,凭借《齐苏书》找药、用药的经验让中彝医药“养寿” 的独特魅力越来越得到社会的认可。国家历来重视传统民族医药的传承和挖掘。特别是党的十八大提出“扶持中医和民族医药事业的发展”,为彝医药的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日子好过了,人们更注重对生命的保养,随着中(彝)医药的推广,新建的县中(彝)医院及全县各乡镇中(彝)医门诊的开设博得了老百姓的欢心。人们不再随便采药、配药给自己治病了,大家更愿意相信医生。万一用药不善而丢了生命就得不偿失了。有病去中(彝)医院,有病去看中(彝)医成为双柏人的共识。
生长在大山里的民族,山里的一草一木与寻常百姓家的生活息息相关。草药治病救命的意识与生俱来。婴幼儿生病是最让人头疼的,吃奶的娃娃,通常是用哭闹表达自己喜、怒、哀、乐。有时小孩生病了,如果遇上没有带娃经验的家长,经常把自己弄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送到医院,不是打吊针消炎,就是打小针退烧,针头还没扎进皮肤,一边是娃娃哭得撕心裂肺,另一边是家长听得肝肠寸断。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娃娃对西医的抗拒让家长只得咬咬牙狠下心来:长痛不如短痛。连续三五天的输液弄得大人、娃娃都筋疲力尽。
本着用自家的资源造福自家人的理念。《齐苏书》里关于治疗婴幼儿发烧、积食、惊厥、呕吐的药方被现代中(彝)医开发利用。把治病的草药研磨成粉用温水调匀贴肚脐、贴胸口、贴后背、贴脚掌的贴敷方式对满眼皆娃的家长来说,不仅是娃娃的福音,更是家长的希望。娃娃生病了,第一时间送到中(彝)医馆,免去排队挂号的烦恼,望、闻、问、切过后,调药、贴敷。短短十余分钟的功夫,娃娃不哭不闹,每一步都积极配合医生。然后,回家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娃娃又恢复如初,家长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惊喜之余,笑口常开。也好,落得个轻松。谁让我们生活在“云药之乡”呢?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人,用乡土药治疗乡土人所患的乡土病是最有效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得益于先辈孜孜不倦的实践、开拓。精湛的中(彝)医医术和优良的草药庇佑着生活在4045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人民的身体。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生龙活虎的双柏人民享受着中(彝)医药带来的红利。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是双柏人民的天性,他们不仅注重对生命的保养,还推己及人。彝医彝药独具的养生、养寿功效得到了更多人的青睐。《齐苏书》名声在外,彝药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欢迎,长在山林的野生草药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双柏,并没有见钱眼开而盲目地竭泽而渔,而是乘势紧紧抓住国家和省州大力发展生物医药和大健康产业的重大历史机遇,大力发展中(彝)药材产业。“把山林当田耕,把草药当菜种”的气魄和远见不但遏制了野生草药的枯竭,而且增加了百姓的收入。在林下种植草药,人们只管种、管收,让其自生自灭,尽量做到不去扰乱草药的习性。这样的草药药性足,绿色、环保,可谓是好山好水好人出好药。双柏人都知道,良药治病,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在双柏种植草药的人都是把良心揣在怀里的。
自古医药不分家,二者相辅相成。正如古谚语所说的“好马配好鞍”一样,品质优良的草药须经医术高明之手才能发挥药效,医术再厉害的医生也需要质量上乘的好药才能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
时常有人问:为什么彝药、彝医独具特色?答曰:良药、良医缺一不可。不读《齐苏书》何以谈彝医?一个医术精湛的中(彝)医医生必定是饱读医书的,《齐苏书》的用药经验他必定了然于心。在博大精深的中(彝)医界,其实,治病如同打战。医生和疾病间的博弈是战场上的兵戎相见。医生的医术是关键,对症下药的前提是作出准确的诊断,《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就是这个道理。坐诊时,经验丰富的医生首先会细致地观察病人的发育情况、面色、舌苔,仔细听病人的说话声音、咳嗽、喘息,然后,不厌其烦地询问病人自己所感到的症状及以前的病史,并通过对话嗅出病人的口、体等气味,最后用手诊脉或按腹部是否正常。通常情况下,做到心中有数时,彝医医生才会开药方,开药方时,心里都会反复掂量,考虑药理、药性及病体的承受能力,孰轻孰重。
开药方等同排兵布阵,医者,若有所思。当笔尖在处方笺上游走龙蛇的那一刻,一味味草药就如同一队队整装待发的战士;患者,如释重负。回家,谨遵医嘱,文火煨药,在火舌的跳跃下,药罐里的彝药哧哧地冒气,酽酽的药汤在空气中充斥刺鼻的味道。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病人有如失去嗅觉。早起,喝一碗;中午,还喝一碗;傍晚,再喝一碗;睡前,又喝是一碗。三五日之后,病人满心欢喜,救命的正是这碗药。
草药,源于山林。重楼养胃,续断补肝,黄精健脾,半夏化痰,血竭活血,白芨止咳,霍香理气,防风祛湿,首乌生发,泽泻利尿,夏枯草消肿,黄连解毒... ...山野草药的功效逐渐被更多的人熟知;《齐苏书》流传于山寨;闭塞的山寨,穷苦的人民,难熬的日子,却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怀着对生命的敬畏,东家借来西家瞧,抄传,藏留,代代相传;医药,兴于民间,服务大众。求生,是人的本能。祖祖辈辈都在大山里生存的民族,苦难造就了他们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保命是他们卓越的远见。种地、打猎以解决温饱,寻医、找药以解除疾病。历经千年的积淀,手口相传,造福一方。
彝药有道,遇良医;彝医有道,选好药。这就是彝医,这就是彝药。生死有命,养寿有道。
一张小小的药方,那是生命的契约,它承载着患者对医生的信任;一碗酽酽的药汤,那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它托举着患者消沉的心房。中(彝)医药,解除人间疾苦,救死扶伤,深厚而绵长。《齐苏书》的发现、发掘运用,以及近千年的历史证明,彝医彝药,是民族的瑰宝,是双柏的骄傲。